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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布鞋
谷雨,坡地上的苎麻长得有八岁的女儿那么高了。风翻出绿叶背面的白色,仿佛另一种表情。苎麻在菜地的边角,在石砌的畦沿不声不响地站着,年年从土里长出来,几乎不用照管,这些草越来越繁茂。
端午,第一茬苎麻收割。用刀除去叶子,趁新鲜剥开麻皮,除去麻骨,刮去表皮。把一小捆一小捆的麻皮装进大竹篮,用石头压着放到小溪里漂洗。
一天一夜过后,把漂洗过的麻用木棒槌反复捶打,清洗了杂质之后,把一缕缕的麻线放到太阳下面晒。再用青柴大火煮开大锅的水,里面搅拌了黄豆杆叶烧成的草木灰和淘米水,把晒干的麻线放进去,直到煮得全家都弥漫着苦苦的麻的蒸汽。这样,原来又黄又糙的麻从锅里出来,就变得又白又软了。
通常是下午,母亲或者祖母,在膝上放一块瓦片,旁边放一碗清水。孩子负责递上一缕一缕的麻。在女性手指的捻搓下,一团乱麻渐渐有了秩序。长长的均匀的麻线从她们的指缝里流出,瓦片被水和手磨得光润如玉,手却在劳作中结出大大小小的老茧。新搓的麻线晒干了,还要在木柱上来回拉动,这样麻线会更加紧致和均匀。每根麻线都是差不多的长度,有三米的,也有三米六的,要根据做鞋人的习惯而定。
七夕,第二茬麻收割。麦粉糊糊裱好的千层底已在六月的大太阳里晒干了。女孩子在缝纫机上达达地踩,在布的跑道上旁逸斜出。“你这是做什么呢?”“做鞋垫啊。”母亲那时还年轻,她做的布鞋底针脚细密,红纸剪的鞋样全村不少妇女都来借。我少年时好奇,把她纳了一半的鞋底拿来,用锥子在鞋底上扎,麻线上抹了蜂蜡,像模像样地也学起做鞋来。才知道铁锥在布上遇见的是怎样柔韧的阻力,麻线要穿过这些小孔又是怎样的百折不回,要拉着长长的线,绷紧了,再紧一些。在一只鞋底上把日子细细密密地纳进去,鞋子越长越大,孩子越走越远……这简单的动作看似拈花,实际上重如挑担啊。
重阳,收第三茬麻。苎麻已老,瘦果小小。想叫母亲再做一双布鞋,母亲的双眼已老花,家务多,霜雪过早在她的头顶降下。我也只是想想,要穿老布鞋我会到乡下叫别人做的。上班只穿皮鞋,上山只穿胶鞋,布鞋实在只有周末和夜晚才得以亲近的。一双成人中等大小的鞋底要纳进大约五十米长的麻线。若以小时计,一双鞋底至少要不停手地纳上二十五个小时。重阳节,要给老人做一双长寿鞋。到哪里去种苎麻,我早已没有了地。到哪里去漂麻,故乡的小溪远得没有勇气回去。到哪里买蜂蜡,每天饮蜜的习惯与蜂蜡有什么相干。到哪里去买最好的灯芯绒?认真地量出这一双沧桑的脚,量脚的宽窄,脚背的高低,做一个最合脚的鞋面……
灯芯绒在我老家叫做“灯草呢”。从童年穿到今天的老布鞋,从童年穿到今天的灯草呢的棉布衣裤,是柔软的。是旧旧的那种软,软软的那种旧。是土地里生长出来的土。苎麻线的坚韧,棉布的吸汗和妥贴,在慢慢的老式的手工里,带有体温。
本篇为南蛮玉之《白鸟》选读
乡居旧作,献给母亲节。
图片来自网络。
南蛮玉写字排版亦如做布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