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扬州时恰逢阳光明媚的正午，来接我的朋友推着一辆从小骑到大的老式自行车，带着我穿行于白墙灰瓦的古巷，也穿梭在耳边充斥着洗衣淘米声的烟火人间。

正值春日，街边的桃花一簇簇地盛开，从公交车窗外望去委实是一道不间断的风景。不过姹紫嫣红开遍，总是会随着季节的变化归于尘土，只能待来年春雨浇灌重获新生。或许在杜丽娘嗟叹万般绚烂都付与断井颓垣的时候，却不知扬州还有抵御时间，四季不败的通草花存在。

这也是我此次前往扬州所要探寻的非遗「通草花」。它的原材料来源于通脱木，其状为如手腕粗的木棍，将通脱木白色的茎髓趁湿时取出，多由贵州的手艺人通过特制的刀削成薄片，方可制作为不同花型的作品。《本草拾遗》中描述：“通草为通脱木，生山侧。叶似萆麻，心中有瓤，轻白可爱，女工取以饰物。”这里写「心中有瓤」的瓤ráng就是白色的内茎了。

可能很多人对通草花都一无所知，但提到之前热播的电视剧《延禧攻略》或许会帮助大家理解。里面涉及到的主要人物之一富察氏，即为高宗孝贤纯皇后，她就经常佩戴通草花做成的发饰。《清史稿·后妃》中有记载：“富察氏，察哈尔总管李荣保女。乾隆二年，册为皇后。后恭检，平居以通草绒花为饰，不御珠翠。”虽然历史中有提及将通草花替代珠翠的做法，但据说电视剧中采用的都是南京绒花，有机会我会展开细说。

剧照均来源于网络??

不仅如此，《红楼梦》中元妃回荣国府省亲的故事中也有通草花的身影，原文是这样的：“上面柳杏诸树虽无花叶，然皆用通草绸绫纸绢依势作成，粘于枝上的，每一株悬灯数盏。“冬季树叶凋零，但在光秃秃的枝干上以通草做成花叶点缀，也可营造出以假乱真的富丽堂皇之感。

相识的这位朋友

大楚楚是土生土长的扬州姑娘，小时候她在瘦西湖见到与真花几无二致的通草花后便被吸引。再加上新闻报道这门技艺濒临失传，她就更想一探究竟，但一直苦于找不到机会学习。

”后来又过了一段时间发现有这个地方（即江苏省通草花技艺非遗传承人钱宏仁工作室），当时只要不刮风下雨老师几乎每天来。他说只要愿意来学的他就愿意教，于是年的时候就特地不上班专门来学做通草花。“

当天我也跟着她来到位于扬州非物质文化遗产集聚区里的工作室，说是工作室，一无招牌标示，二是人迹罕至，只有各式各样的通草花盆景摆在橱柜中无人问津。为什么现在都没人了？我忍不住询问。朋友告诉我，现在钱宏仁老师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加上学的人太少，渐渐地这里就没有人来了，自己也是把工具都带回家做。

她自己做的迷你盆景??

不仅仅是通草花，偌大的非遗区里涉及剪纸、刺绣、古琴、鸟笼制作等技艺的区域都是空空无人。别说工作日，连周末都是乏人问津之地。

这里有个现象也想拿出来跟大家讨论：出于商业利益的考虑，很多扶持政策都会更偏向于产出效益相对明显的领域，而像通草花这样看起来只适合做陈设摆件却精妙绝伦的技艺一年到头却几乎无人宣传。没有人知晓，也没有人关心它是否能够存活，年迈的传承人只能在外界所谓的重大活动里露面合照当”摆设“......

有人意识到这个问题吗？

这也是我为什么在做非遗系列的原因之一，如果你和我一样热爱传统文化且恰好看到这篇文章的话，不妨也停下来思考一下自己能为它们做点什么。可以是照片、视频，也可以是文字，每个人总能找到适合的方式去表达。

而我这回选择和懂得通草花技艺的朋友坐下来，体验做一朵简单的小花。希望通过这个基础的过程，能让你对通草花有所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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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图就是我前面所说的通草花原料通脱木，白色部分就是之后会削成薄片的茎髓。实物很像海绵（也像小时候吃的某种零食？）：

通草片来源演示??

2在钱宏仁老师那个年代，通草片买回来基本就是下图这样十乘十的薄片。在灯光下通透光亮，足以体现手艺人的精湛刀工。但据说现在做刀的人渐渐不会这门技艺了，于是目前买回来的通草片都很难达到曾经的薄度。

薄如蝉翼的通草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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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好材料后第一步先是将通草片剪为一块块楔形，再根据需要进行剪花瓣或染色的步骤。我们使用的通草片已经染好淡粉色，所以直接按照花型剪出所需花瓣即可。很多人不理解为什么通草花作品贵，因为它们都是一刀一刀手工剪出来的。以前制花厂可能有模具，但做出来就不会那么精致。

PS：如果是剪牡丹花或菊花的花瓣，还需要先找到通草片上自然的纹理，顺着纹理剪。

剪花瓣????插播提问：染色和剪花瓣的顺序有讲究吗？答：没有特别规定，比如菊花可以是一面先上好色，剪做花瓣后再上另一面的颜色。我们用的是油画的稀释剂，它就像水一样，流进花里自然就上色了，所以不用担心做好花型后里面不好染色。4随后将剪好的花瓣放在湿毛巾上，这一步是为了让通草花瓣软化，有助于后面的塑型，如果跳过这一步就直接塑型会很容易折断。中医里面用来按摩穴位的工具球棒会被拿来作为塑型的辅助，当然用手也可以。给花瓣塑型??

当晚我也试着学做难度较高的菊花，花瓣塑型的方式会特殊一些。需要历经揉、搓、捻等步骤，靠的是手艺人日积月累练出来的巧劲，才能做得逼真。

5紧接着用由纸浆包裹塑造的“植物枝干”的一端绕成圆圈做花的底托，随后将花瓣用镊子夹起，在外侧底部蘸一点白乳胶后粘在底托上。以前条件有限，没有白乳胶的时候使用的是糯米水。这里要注意蘸胶不要太多，否则花瓣容易在底托上漂移，反而不牢固。粘瓣??粘花瓣的时候分内圈和外圈，这样整体会比较有层次感。而粘外圈花瓣的时候要转用花瓣内侧蘸胶，整个过程可以随手拿工具辅助定型。朋友说通草花制作很方便的一点是它可以灵活调整，不会因为你一开始粘错了位置就功亏一篑。调整花瓣位置??

目前国内的通草花技艺非遗传承人只剩下钱宏仁以及戴春富两位老人，随着他们年纪越来越大身体也每况愈下，如果没有更多的年轻后辈主动去了解与学习，恐怕这些花朵最终也只能被遗忘在尘世的角落里。

其实现在网上有很多通草花制作的简易材料包，感兴趣的朋友完全可以尝试入门，是能在家中锻炼的技艺。省下一点盯着电子产品的时间，以这种方式让通草花盛开于世界各地，倒也不失为一件愉悦身心且传递古老技艺的美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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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待无花空折枝“

特别感谢丨微博

大楚楚

配图丨均为钱宏仁大师作品

场地支持丨扬州钱宏仁通草花工作室

图文版权归本